这是高育良和祁同伟的首次决裂,两人虽然早就同乘一条船,船翻两人势必一块完,但像这次这般透彻地摊牌,绝对属于临死前的回光返照。
侯亮平这边谈不下来,刘新建那边又即将攻破,陈海的车祸、刘庆祝的死亡,又慢慢逼近了真相,祁同伟再也坐不住了,赶紧找到了高育良摊牌,并打算将高育良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,共同面对这次灭顶之灾,共同想办法对付侯亮平。
祁同伟:老师,走吧。
高育良:让你车回去吧,今儿用我车,小钟,今儿你休息了。
小钟:好的,高书记。
不坐祁同伟的车,这就是第一层不信任,不让司机开车,让祁同伟开车,又能保证自己在车里掌握主动,这是第二层不信任,让司机看见祁同伟,再让司机休息,就是为了保证能有一个目击证人,这是第三层不信任。
路上,高育良开口了:
高育良:同伟呀,你不是说有什么情况要汇报吗?说吧。
祁同伟:等到了山水庄园再说吧,反正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,也不在乎这一会儿。
高育良:今儿会所就不去了,有什么话就车上说吧。
祁同伟:可会所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。
高育良:就因为你安排了,所以就更不能去了。
祁同伟:那咱们去哪儿?
高育良:先上环城路,到地方我再告诉你。
祁同伟:老师,您警惕性够高的啊!可是别忘了,我是您的学生啊!
高育良的这几句话,警惕性高在哪里?
不去会所,那是因为不想重蹈侯亮平的覆辙,先上环城路,那是先不明确两要去的地方,防止祁同伟偷偷提前安排,再加上高育良不坐祁同伟的车,甚至连自己的司机都不用,这警惕性不愧是一省政法系统的一把手。
被自己的老师如此提防,祁同伟当然会有无奈。
但高育良却直接给出了这样的解释:
高育良:教出你这样的学生,我这老师就更不能书生气了。
祁同伟:所以我安排的地方您不去,我的车您也不坐,那您就不怕我身上有录音器材吗?
高育良:我车上安装了反监听设备,不信你试试。
祁同伟:我可真服了您了,您比我这个公安厅长还厉害。
高育良:虽说我过去是你的老师,可这些年,你真的教会了我不少东西,比如说怎么防范小人和坏人。
祁同伟:您觉得在您的身边,谁是小人?
高育良:你说呢?
好一句“你说呢”,好一句直逼灵魂的反问,从出门到现在,高育良这一系列的动作,不都是在提防小人和坏人吗?
祁同伟的这句话就不该问,心里有数就行了,窗户纸一旦捅破,两人之间就再无遮拦,就只能刀对刀枪对枪的硬干。
有了这么直白的开场白,接下来的对话就简单了,直来直去,开门见山:
祁同伟:老师啊,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小人,我特别想跟您聊得透彻一些,我真的不是小人,我就是一个从农村里边上来的,一个普普通通的、平平凡凡的人。
高育良:你不平凡,祁同伟,你现在是省公安厅厅长,还差点成了我推荐的副省长,你平凡吗?
不反驳祁同伟关于“小人”的解释,那是给了祁同伟面子,但却直接反驳了祁同伟关于“平凡”的解释,这就等于整体推翻,等于间接强调了祁同伟的“小人”实质。
高育良:今天在我的家里,你那位学弟侯亮平还说起过,自从能当上了省公安厅厅长之后,你把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到位了,有些事情,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,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,居然被你安排做了协警,去看管什么停车场 有这事儿吗?
祁同伟:老师,其实在中国就是这么一个人情社会,您想想我上来了,我能不管我下边那些个乡亲们吗?
高育良:所以梁璐说我被你蒙了,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你身上算是应验了,你下边是不是还打算把你们村里的野狗,都安排到公安局当警犬,也吃上一份皇粮啊!想吗?
凭心而论,祁同伟的操作虽然有错,但高育良也绝没有被蒙,从前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,现如今呢,现如今高育良要和祁同伟划清界限,那就必须给自己寻找足够的理由或者借口,祁同伟安排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,也就成了错,不可原谅的错。
所以,祁同伟听见高育良如此指责自己,也就觉得不正常了:
祁同伟:您开玩笑的吗,高老师。
高育良: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吗?你让我太失望了。
祁同伟:可是老师您应该知道,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 我一直在奋斗。
高育良:什么奋斗,你说的好听,还不如说玩命地向上爬。
祁同伟:往上爬也是奋斗。
高育良:说的没错。
祁同伟:官场上谁不想往上爬呀!
高育良:但是奋斗不能不择手段,更不能把自己的幸福,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,懂吗?
高育良所言“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”
这个“别人”是谁?车祸出事的陈海?被杀人灭口的刘庆祝?还是大风厂的上千员工?抑或被祁同伟、赵瑞龙、高育良团团包围的侯亮平?
当然都不是!高育良口中的“别人”,正是自己,正是被祁同伟逐渐拖进黑暗的自己。
好了,我们再来看祁同伟的解释:
老师,我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任何人痛苦之上 尤其是您,我是没办法,老师,有些情况,我必须跟您实话实说了,丁义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,如果他进去,恐怕会有一大批人要倒霉,别的不说,仅高小琴这些年,给丁义珍这些官员的股份分红,就足以摧毁整个的汉大帮。
虽然有了解释,但祁同伟相当于直接承认了,他只是不想,并没说没这样干过,但这一切都有原因,都是为了维护“汉大帮”这条大船。
能办的,祁同伟自己办了,不能办的,祁同伟就只能打着高育良的旗号,或者哄骗高育良发号施令。
一听到高小琴的名字,高育良立马警醒,甚至都不再遮掩,就只想着赶紧撇清自己:
高育良:高小琴胆子这么大,你告诉我,她高小琴这些年背着我干的这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是打着我的旗号。
祁同伟:您的旗号还用打吗?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同志,亲切地接见著名的年轻企业家高小琴,你们那个照片一直在山水庄园挂着。
高育良:马上都把他们取下来 马上,别再给我惹麻烦了。
祁同伟:我倒是觉得那个照片啊先别动,高小琴现在人在香港,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,可是如果您把那个照片拿下来的话,别人就会认为高小琴出了大问题了,否则怎么会连您都急着要跟她撇清关系。
高育良到底着急了,事情虽然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,但事情毕竟没到公开的时候,毕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,如果这个时候摘下照片,那就基本等于不打自招。
被祁同伟逻辑清晰地反驳以后,就只能转移指责方向:
高育良:别把什么事都往高小琴身上扯。
祁同伟:好,不扯。
高育良:祁同伟,不要总是自以为是,侯亮平你应该了解,他早就盯上你了,他已经和赵东来联手,正在彻查陈海的车祸和刘庆祝的死亡案,据说调查已经逼近事实的真相。
祁同伟:这个情况呢我清楚,所以我今天才来找您做这个重要的汇报。
其实,祁同伟一直在强调的“我没有办法”并非虚言,他了解陈海,所以只能让掌握了自己罪证的陈海出现意外,但他更了解侯亮平,同样清楚如果动了陈海,侯亮平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真凶。
可陈海和侯亮平之间毕竟有一个时间差,毕竟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,不办陈海,立马死,办了陈海,等会亡,祁同伟的没有办法确实没有办法。
所以,等到高育良再次逼问,祁同伟再次给出了同样的回答:
高育良:另外,你对陈海怎么下得了手呢?我难以想象,你可是陈海和侯亮平的师哥,你们三个是兄弟,情同手足!
祁同伟:我跟您说过,我没办法。
还是那句话,还是那句“我没办法”,可祁同伟从来就没想过,自己为什么被逼上了绝路,为什么就到了没有办法的无奈境地。
如果没有违法乱纪呢,如果没有不顾一切的往上爬,如果不参与经济活动,不维护所谓的“汉大帮”呢?又何来“没有办法”一说呢?
无奈也无奈,毒辣却毒辣,祁同伟虽是励志典型,但这种励志不要也罢!
面对祁同伟的毒辣,高育良最后给了一个挑战两人关系的问题:
高育良:现在我也知道了真相,我也成了知情人了,你说说,什么时候是不是也把我紧急处置了。
祁同伟:怎么可能?老师,我们是在一条船上,我这么做就是让我们这条船不要翻。
高育良:可你有没有想过,你把陈海这么一紧急处置,侯亮平会追过来吗?你既然了解陈海,难道就不了解侯亮平吗?他本身就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,他和陈海的感情这么深,你这不是引火烧身,自取灭亡吗?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翻船,我看这条船早晚得翻在你的手上。
高育良想多了,祁同伟怎么可能动自己的老师,这位老师才是祁同伟保证自己不倒的关键底牌,只要他在,汉大帮就还有希望,祁同伟就还有希望。
可高育良想得又没错,祁同伟费力维持的“汉大帮”,也终将毁在祁同伟的手上,但不是因为陈海的意外,更不是因为侯亮平的誓不罢休,而是因为“零容忍”的高压态势,而是因为沙瑞金领了上命的坚定不移。
汉东的黑幕已经揭开,距离终极一战的日子,越来越近了。